第三十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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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夜
玄千兩自打和陳梵分別後，就開始變得心神不寧的。
她反反覆覆思考著陳梵那幾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大運動會會死人是什麽意思？在藍色攝像頭下表現得可愛一些是什麽意思？讓自己存在感高一些又是什麽意思？
玄千兩無心繼續練習,她從體育場回到宿舍洗漱完畢後,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盯著自己房間頂端的攝像頭:是黑色的。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裏的攝像頭應該都是黑色的，哪兒來的藍色呢？
這座校園城市的內部建築從房間到走廊的裝修全都是黑、白、灰和泛著淺土色的灰,如果有其他色系的物體出現在視野中,一定會下意識引起她的視覺註意。況且自從自己作弊被抓後，她一直很留意每個地方的攝像頭。
為了確定自己的記憶，玄千兩決定出門查看。
宿舍內和走廊的攝像頭都是黑色的,可到了宿舍一樓的禮堂時，她驚奇地發現,好幾只攝像頭的左上角亮起了藍色的燈。
不光如此,在食堂、圖書館、體育場、藝術教室等等一切公共空間，大部分攝像頭都亮起了藍色的燈。
那燈光實在是太顯眼了，她不覺得是自己的平時沒註意到。
如果不是平時看錯了,那這些藍燈就一定才亮沒多久。
所以，這些藍燈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藍燈亮起意味著這些攝像頭除了監控她們的日常行為之外，還有了別的用途？
陳梵說讓自己在藍燈下面表現得可愛一點、用撩他的方法撩攝像頭……也就是說,藍燈攝像頭後面有人在看嗎？
看什麽？誰在看？為什麽看？
這些和大運動會有關嗎？
思考中,她就接到了黃君山的電話。
兩人一前一後坐電梯下樓來到花園，她們挑了一處既是宿舍陽臺視野的盲區、又距離固定攝像頭最遠而且位置十分偏僻的長椅坐下。
黃君山開門見山:“玄千兩，你知道大運動會是什麽嗎？”
玄千兩思考兩秒:“大概吧……”
黃君山見她的回答很含糊,頓時心裏對玄千兩肚子裏的貨有了數,她想了一下:“玄千兩,這樣吧，我告訴你大運動會是什麽，但與之相對的，我需要你辦一些事，這些事絕對不會為難到你甚至對你百利無一害，可以嗎？”
玄千兩點點頭，心底暗暗有些驚訝。
她知道黃君山應該能力挺強的，也蠻有手段的，但因為還在地球時的那堂公開課上講的那番話實在是太“偉光正”了，所以她一直以為黃君山是那種會堂堂正正拼成績、不會私下裏調查資源的類型。
早知如此，她應該一開始就和黃君山通通氣，還省得如今欠朱祁一個人情。
黃君山雙手規整地垂落在胸前，回憶了一下大運動會的宣傳視頻，想了片刻，開始快速道:“聖女體育考試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最覆雜的一種考試就是綜合性非常高的大運動會。大運動會每年舉行兩次，往往是官方指定哪些人必須參加考核，沒被指定的女生也可以報名考核。這次被選中的是我們校區，也就是說，最終參加這次大運動會的是我們現在沒分級的84人和報名被選中的本地人，能聽懂嗎？”
“能……”玄千兩點點頭。
“因為這種綜合性考核內容戲劇沖突性很強，商業娛樂價值很高，所以，每一屆大運動會，官方媒體都會先以娛樂節目的方式播出好多集綜藝，通過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錄制參賽選手每天的生活、學習、訓練和方方面面，由節目組剪輯制作成綜藝節目定期播出。等綜藝播放完畢積攢了一定人氣後，大運動會也該召開了。這時候，官媒就會對外兜售大運動會的現場門票。”
玄千兩頓時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她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有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你看過《偶像練習生》、《創造101》和《青春有你》這種選秀綜藝嗎？大運動會的運作方式和這些選秀綜藝有那麽一點點像。”黃君山解釋。
“呃……我不看國產綜藝……就只聽過名字而已……”玄千兩搖了搖頭，“但是我大概能理解這種運作模式，我以前會看akb48每年的總選舉……”
黃君山默認玄千兩聽懂了，繼續快速說道:“我們的錄制時間只有這一周，節目總共三集，兩天素材剪出一集，今天是第一天。你應該註意到了，有很多攝像頭亮起了藍色的燈，那就是節目組負責采集視頻的標志。”
“原來如此……”玄千兩頓時明白了陳梵所說的所有話的含義。
黃君山繼續:“每個人第一期都會有兩分鐘的鏡頭，新人類會根據喜好給我們投票，每一期一次投票，每一票都要花費真金白銀的1000元耀星幣。總選票數越高的人，下一期開始鏡頭就越多。並且，大運動開始的那一天，所有投票會被折算成積分，積分被直接換算成我們參加大運動會的附加裝備。簡單來講就是:分數越高裝備越好。”
玄千兩露出覆雜又驚恐的表情。
無論是藍色攝像頭也好、在鏡頭前表現得可愛些也好、不要對外人說分級後要選誰也好……陳梵的話她頓時都明白了。
她喜歡日本偶像渡邊麻友很多年，對這種靠選秀砸錢的偶像生涯還是有些了解的:一個合格的偶像，要學會寵愛粉絲，在鏡頭前時刻保持營業模式，24小時嚴格約束自己，把粉絲當作戀人，絕對不在上升期有脫單的行為……
但是，這麽做就能得到優待的話，體育考試考核每個人能力的本質意義不就被顛覆了嗎？
黃君山看出了玄千兩的疑惑，她解釋:“這個裝備的好壞不是指你拿手槍我拿小刀，而是考試當天防護服、武器、食物、住宿、補充藥劑這些東西的讚助商不一樣，可能你是阿迪我是淘寶爆款這樣。沒有讚助日子一定不好過，但不至於到了顛倒黑白的地步。”
黃君山接著繼續快速講解:“大運動會每年隨機考七個題，考試時間長度三天起步，考試當天，來到現場觀看直播的新人類會在自認為勝算大的女生身上押籌碼下賭註，籌碼會被當場換算成積分，成為女生的後續裝備補充來源……”
黃君山做出總結:“你可以這麽理解，大運動會的節目本質就是通過直播我們的生活達到綜藝節目的效果，再通過類似於選秀節目那種選拔方式獲得資本創收。往年的考核人數都是100人整，如果不出意外，這次考核會多16個這個世界的女生和我們同臺競爭，但最終留給我們的合格名額只有12個。”
“合格名額只有12個，什麽意思？不是評極優良中差嗎？”
“這個考試的成績只分極、中、差共三個等級。”
玄千兩頓時覺得不寒而栗:“這麽低的勝出率為什麽這邊世界的女生還要參加，好好參加體育考試拿個成績不行嗎……”
“因為勝利的獎品很誘人。”黃君山道，“這是聖女唯一一次被各行各業的資本方看中的機會，有資本投給你，你才能有更好的待遇。你打過工你知道的，普通聖女能從事的工作少之又少。更可況，勝利者還還能夠參加圓桌晚宴。”
“圓桌晚宴？”
“只有a級以上新人類能夠參加的頂級晚宴，你不但會見到這個國家基因最優秀的人，還能接觸到各行各業的大拿，勝利的聖女被允許和他們同桌進餐，這是結識頂級新人類的絕佳機會。”
“……”玄千兩聽著有些心動，但卻也有一種莫名脫力的感覺。
黃君山開始輕車熟路地做著分析:“所以，現在問題所在就是怎麽在第一集的兩分鐘內脫穎而出。在沒有資本支持的情況下，想在一堆人的綜藝節目中利用短短的兩分鐘脫穎而出被大眾記住，只能要麽你實力過硬，要麽你話題度夠高。”
黃君山直白道:“但是，論實力我們肯定沒人比得過這邊土生土長的女生。所以說白了，我覺得來看我們節目的新人類從一開始就不是沖著我們實力有多強來的，而是沖著新鮮感、話題度和吃瓜來的。我們要抓住觀眾的目的，就有勝利的機會。”
玄千兩被這巨大的信息量砸得頭腦眩暈，她也不懂娛樂圈這一套，結結巴巴問:“所以……你要讓我幹什麽……”
“你有一個天生的優勢，可能是這場選秀中最強也是最致命的優勢。”黃君山說著，掏出自己的手機，將迪雅房間裏墻上的照片展示給玄千兩看。
畫中的女人白皙的雙臂托舉向天，空中是燦爛的萬裏銀河，腳下是廣闊的山河湖海。女人有著銀灰色的長卷發，如雪的皮膚，深紫與暗紅的異色瞳眸和精致無比的五官。她身披白色的披風，披風下是□□的，能看到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
黃君山問:“你不覺得你和她有點神似？而且之前的造型和發色特別相似？”
玄千兩看到相框附近耀星教的教會勳章，頓時露出覆雜的表情:“這該不會是……”
黃君山:“這是耀星教的聖母——米歐蒂莉絲的畫像。”
玄千兩頓時大驚失色。
與此同時，她也算是明白新人類老師為什麽要強行給她剃頭換發型了:誰能接受一個路人甲不但長得和自己國家的神有點神似，連造型都十分相似呢？
想到這裏，玄千兩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可……可那些買公關發通告說自己長得像誰誰誰的選秀選手……哪個被觀眾買賬了？實力不濟反而會被反噬的。更何況聖母可是這個國家的神……這不就等同於讓我在基督教國家s耶穌嗎？”
玄千兩有點慌:“你難道不知道我被我的藝術課老師強行染了頭發還剃了短發嗎？我們老師警告我不許接長發也不許染很淺的發色，玩不好我可能會被弄死！”
“可西方也有人因為長得像耶穌而創立了自己的教派，還收獲了一大批信徒，模仿也是需要有技巧的。”黃君山勸說著，“一個下等聖女故意打扮得和高高在上的聖母一模一樣，任誰都能看出你在模仿，刻意模仿那肯定是為了碰瓷熱度，你當然會被討厭的，但如果別那麽刻意呢？”
“什……什麽意思……”
“灰色和亞麻色在不同的光影下看起來差不多，但灰色只能靠染發，而亞麻色是一個常見發色，它不屬於很淺的發色，新人類有很多人就是亞麻色發色，你染這個顏色就不會被認為在模仿。”黃君山看著照片分析道，“聖母長相清冷優雅，她這種齊腰的大卷長發造型對你來說本來也不太合適，你不如接頭發接到胸口的程度，然後做個內扣造型，微卷還襯托你的清純乖巧……至於其他方面，聖母的眼神很喪，剛好你本來就天天頂著一張委屈臉，你也不用刻意裝，鏡頭一旦發現你有爆點，剪輯師一定會抓準了你像聖母的角度瘋狂剪輯，你也沒得罪你老師，豈不是兩全其美？”
玄千兩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但仍然搖頭，她不想這麽做，她太害怕翻車了。
黃君山見玄千兩瘋狂拒絕也不著急，她道:“看左邊。”
玄千兩的視線順著黃君山所指的方向望去，發現有個女生正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看平板，表面上看起來只是在上網課，但玄千兩註意到她手中還握著鏡子，角度怎麽看都不是在照她自己。
“知道為什麽盯著這邊嗎？”黃君山問。
玄千兩搖了搖頭。
“最後一周留下的這84個人，絕大多數人已經不是上一周那些能被朱祁輕易煽動的小人物了。”黃君山認真道，“她們要麽有了計劃，要麽有了靠山，要麽莽……反正各個來勢洶洶。已經知道大運動會本質的家夥肯定都忙著找能讓自己吸引投票人的話題度，你覺得，她們中有多人發現了你身上這個能上熱搜的天然爆點？”
玄千兩本能神經一緊。
“你不想利用你的優勢或者你害怕翻車那都是你的事，但別人發現了你的優勢後要麽利用你要麽搞垮你也是她們的事。”黃君山道，“你知道一個沒有話題度的人，如何借著一個有話題度的人上位嗎？”
玄千兩搖了搖頭，她雖然喜歡渡邊麻友，但還不到稱得上“追星”的地步，她對娛樂圈那些門門道道是真的一概不知。
“要麽，順著她走，比如和她捆綁cp、劇情，你應該知道的，選秀節目的大top身邊總是有一堆捆綁cp，這其實還算是好事，因為玩得好就會是雙贏。”說到這裏，黃君山嚴肅了幾分，“但最怕的就是——逆著她走，比如，制造矛盾沖突，通過踩她塑造‘三觀正’、‘性格好’或者‘上進懂事’的積極人設，利用觀眾們對她的反感帶來的反向情緒增加自己的知名度，這種手段綜藝節目裏太多了。而且一旦被反向利用，節目方可無所謂你是死是活，你的熱度反而會反噬你，那可真就是點燃自己照亮別人了。”
說完，黃君山拍了拍玄千兩的肩膀起身:“你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吧，盡早做出決定，我現在回去寫一個劇本，盡可能讓你、白壽眉、青梅占和我都能夠通過這個爆點生存下來。”
黃君山離開後，玄千兩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才心情覆雜地起身。
她剛走兩步到宿舍入口門前，餘光發現剛剛一直坐在不遠處用鏡子監視她們的那名女生突然也跟著走了過來。玄千兩被嚇了一跳，她原本是打算回宿舍的，突然也不敢回了，只能轉頭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可誰知那名女生還是沒有放棄，轉了個彎徑直小跑著過來，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你好啊，去吃飯，一起啊？”
玄千兩註意到，這個女孩用的是耀星語在問候她。
她用餘光瞧瞧打量著頭頂的監控，有幾盞開了藍燈。
玄千兩立刻將頭低得深了一些，有些緊張答:“嗯……嗯。”
“我認識你，你以前在學校裏可有名了，我可羨慕你了。”女孩繼續用耀星語嫻熟地客套著，“你和陳梵可是學校裏出了名的恩愛情侶呢，多少人羨慕還來不及，也不知道陳梵現在怎麽樣，你不想他嗎？聽說你們本來打算研二的時候結婚？你都開始備孕了？”
此話一出，玄千兩整個人都僵住了。
先不提來人這滿口胡鄒沒一句實話，主要是對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用日本追偶像的那一套來說，女偶像私自戀愛只有公開剃頭謝罪才能勉強保命，如果還隱婚備孕，肯定會完全激怒那些把偶像當成夢中情人的宅男爸爸們，簡直是自殺式斷送職業生涯。
玄千兩萬萬沒想到，舊的一波霸淩才剛剛隨著人數的驟減而消停，新的一波霸淩就橫空出世……她怎麽就這麽慘，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活在臺風眼呢？
考慮到頭上有攝像頭和節目的剪輯效果，玄千兩思前想後，覺得與其解釋讓節目組有東西可剪，不如裝聽不懂讓剪輯師覺得毫無爆點。
於是，玄千兩低頭摳著手指，頭也不擡，任憑身旁的女孩堆著一張假笑的臉八卦她也充耳不聞。
等好不容易走到食堂門口，玄千兩突然扭頭，徑直沖著中心區的花園草坪奔去。
可誰知那名女生竟然也不放棄，索性提起裙子撒開了腿追著玄千兩跑。
二人你追我趕，瘋狂奔跑在偌大的校園裏，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滑稽。
玄千兩哪見過這麽追著人不放的，嚇得人都懵了，更加拼命地奔跑著，直到來到一處沒有藍色攝像頭的草坪附近停下，她一邊喘氣一邊捂著胸口的傷道:“你……你有完沒完啊！”
女生剛剛端著的笑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堆滿的筋疲力竭:“你跑得這麽歡，看來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玄千兩沒說話。
“和我們合作吧，玄千兩。”女生張開雙臂，表情變得有些癲狂，些許是這些日子的高壓已經讓她的神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就差臨門一腳，“我們不會難為你的。”
玄千兩害怕對方再尾隨自己，不敢直接拒絕，只能委婉道:“你……你讓我想想……”
說完，她撒腿一溜煙跑開了。
這一次，女生沒有再追上來。
玄千兩一直逃到了東邊的另一處花園才停了下來，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喘氣。
等喘氣喘完了，她才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之後的去路——
正如同黃君山所說，如今不是她願不願意s聖母的事，而是她不得不走s聖母這條路。
不做基本等於自取滅亡，做還有一線希望……
想到這裏，玄千兩使勁抓了抓頭發，嘴裏嘟嘟囔囔著:“我沒覺得我和聖母多像啊……聖母身材比我辣，眼神還比我有內涵……除了過去的銀發造型有點類似之外哪兒像了……我現在這醜樣子誰能把我和聖母聯系到一起也是絕了啊……”
玄千兩的自知之明是很準確的。
的確，剛才追著她的女生並不是因為她長得和聖母有萬分之一的相似而監視她，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局——黃君山布下的局。
在和玄千兩通過電話之後她就已經預判了玄千兩可能采取的行動，為了防止玄千兩不接受提案，她找了自己的另一個信徒假扮成惡劣的碰瓷者尾隨玄千兩。
玄千兩這個人，雖然不論硬件還是軟件都配置挺高的，但奈何沒出過象牙塔，做事太青澀缺乏寸勁，必須得有人適當引導一下。
自己也不是執意要拉著玄千兩趕鴨子上架，她對玄千兩說的話的確沒有半句虛假:剩下的84人有不少強敵，遲早有人會來利用這個爆點給她們創造記憶點，既然如此，這個爆點與其留給別人，不如留給她自己和夥伴們。
此刻的黃君山已經回到了宿舍，掏出紙質筆記本，用鋼筆快速寫著能給四人組每個人記憶點的人設和大綱。
半小時後，當她終於完成創作即將落筆的那一刻，也如願接到了玄千兩的電話。
“我現在去染頭發嗎？”玄千兩還是有些猶猶豫豫問。
“先別急，在藝術課上課之前，我們四個人需要見一面。”黃君山將筆記本塞入口袋中，篤定道，“我已經給我們安排好了最佳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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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千兩自打和陳梵分別後，就開始變得心神不寧的。
她反反覆覆思考著陳梵那幾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大運動會會死人是什麽意思？在藍色攝像頭下表現得可愛一些是什麽意思？讓自己存在感高一些又是什麽意思？
玄千兩無心繼續練習,她從體育場回到宿舍洗漱完畢後,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盯著自己房間頂端的攝像頭:是黑色的。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裏的攝像頭應該都是黑色的，哪兒來的藍色呢？
這座校園城市的內部建築從房間到走廊的裝修全都是黑、白、灰和泛著淺土色的灰,如果有其他色系的物體出現在視野中,一定會下意識引起她的視覺註意。況且自從自己作弊被抓後，她一直很留意每個地方的攝像頭。
為了確定自己的記憶，玄千兩決定出門查看。
宿舍內和走廊的攝像頭都是黑色的,可到了宿舍一樓的禮堂時，她驚奇地發現,好幾只攝像頭的左上角亮起了藍色的燈。
不光如此,在食堂、圖書館、體育場、藝術教室等等一切公共空間，大部分攝像頭都亮起了藍色的燈。
那燈光實在是太顯眼了，她不覺得是自己的平時沒註意到。
如果不是平時看錯了,那這些藍燈就一定才亮沒多久。
所以，這些藍燈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藍燈亮起意味著這些攝像頭除了監控她們的日常行為之外，還有了別的用途？
陳梵說讓自己在藍燈下面表現得可愛一點、用撩他的方法撩攝像頭……也就是說,藍燈攝像頭後面有人在看嗎？
看什麽？誰在看？為什麽看？
這些和大運動會有關嗎？
思考中,她就接到了黃君山的電話。
兩人一前一後坐電梯下樓來到花園，她們挑了一處既是宿舍陽臺視野的盲區、又距離固定攝像頭最遠而且位置十分偏僻的長椅坐下。
黃君山開門見山:“玄千兩，你知道大運動會是什麽嗎？”
玄千兩思考兩秒:“大概吧……”
黃君山見她的回答很含糊,頓時心裏對玄千兩肚子裏的貨有了數,她想了一下:“玄千兩,這樣吧，我告訴你大運動會是什麽，但與之相對的，我需要你辦一些事，這些事絕對不會為難到你甚至對你百利無一害，可以嗎？”
玄千兩點點頭，心底暗暗有些驚訝。
她知道黃君山應該能力挺強的，也蠻有手段的，但因為還在地球時的那堂公開課上講的那番話實在是太“偉光正”了，所以她一直以為黃君山是那種會堂堂正正拼成績、不會私下裏調查資源的類型。
早知如此，她應該一開始就和黃君山通通氣，還省得如今欠朱祁一個人情。
黃君山雙手規整地垂落在胸前，回憶了一下大運動會的宣傳視頻，想了片刻，開始快速道:“聖女體育考試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最覆雜的一種考試就是綜合性非常高的大運動會。大運動會每年舉行兩次，往往是官方指定哪些人必須參加考核，沒被指定的女生也可以報名考核。這次被選中的是我們校區，也就是說，最終參加這次大運動會的是我們現在沒分級的84人和報名被選中的本地人，能聽懂嗎？”
“能……”玄千兩點點頭。
“因為這種綜合性考核內容戲劇沖突性很強，商業娛樂價值很高，所以，每一屆大運動會，官方媒體都會先以娛樂節目的方式播出好多集綜藝，通過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錄制參賽選手每天的生活、學習、訓練和方方面面，由節目組剪輯制作成綜藝節目定期播出。等綜藝播放完畢積攢了一定人氣後，大運動會也該召開了。這時候，官媒就會對外兜售大運動會的現場門票。”
玄千兩頓時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她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有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你看過《偶像練習生》、《創造101》和《青春有你》這種選秀綜藝嗎？大運動會的運作方式和這些選秀綜藝有那麽一點點像。”黃君山解釋。
“呃……我不看國產綜藝……就只聽過名字而已……”玄千兩搖了搖頭，“但是我大概能理解這種運作模式，我以前會看akb48每年的總選舉……”
黃君山默認玄千兩聽懂了，繼續快速說道:“我們的錄制時間只有這一周，節目總共三集，兩天素材剪出一集，今天是第一天。你應該註意到了，有很多攝像頭亮起了藍色的燈，那就是節目組負責采集視頻的標志。”
“原來如此……”玄千兩頓時明白了陳梵所說的所有話的含義。
黃君山繼續:“每個人第一期都會有兩分鐘的鏡頭，新人類會根據喜好給我們投票，每一期一次投票，每一票都要花費真金白銀的1000元耀星幣。總選票數越高的人，下一期開始鏡頭就越多。並且，大運動開始的那一天，所有投票會被折算成積分，積分被直接換算成我們參加大運動會的附加裝備。簡單來講就是:分數越高裝備越好。”
玄千兩露出覆雜又驚恐的表情。
無論是藍色攝像頭也好、在鏡頭前表現得可愛些也好、不要對外人說分級後要選誰也好……陳梵的話她頓時都明白了。
她喜歡日本偶像渡邊麻友很多年，對這種靠選秀砸錢的偶像生涯還是有些了解的:一個合格的偶像，要學會寵愛粉絲，在鏡頭前時刻保持營業模式，24小時嚴格約束自己，把粉絲當作戀人，絕對不在上升期有脫單的行為……
但是，這麽做就能得到優待的話，體育考試考核每個人能力的本質意義不就被顛覆了嗎？
黃君山看出了玄千兩的疑惑，她解釋:“這個裝備的好壞不是指你拿手槍我拿小刀，而是考試當天防護服、武器、食物、住宿、補充藥劑這些東西的讚助商不一樣，可能你是阿迪我是淘寶爆款這樣。沒有讚助日子一定不好過，但不至於到了顛倒黑白的地步。”
黃君山接著繼續快速講解:“大運動會每年隨機考七個題，考試時間長度三天起步，考試當天，來到現場觀看直播的新人類會在自認為勝算大的女生身上押籌碼下賭註，籌碼會被當場換算成積分，成為女生的後續裝備補充來源……”
黃君山做出總結:“你可以這麽理解，大運動會的節目本質就是通過直播我們的生活達到綜藝節目的效果，再通過類似於選秀節目那種選拔方式獲得資本創收。往年的考核人數都是100人整，如果不出意外，這次考核會多16個這個世界的女生和我們同臺競爭，但最終留給我們的合格名額只有12個。”
“合格名額只有12個，什麽意思？不是評極優良中差嗎？”
“這個考試的成績只分極、中、差共三個等級。”
玄千兩頓時覺得不寒而栗:“這麽低的勝出率為什麽這邊世界的女生還要參加，好好參加體育考試拿個成績不行嗎……”
“因為勝利的獎品很誘人。”黃君山道，“這是聖女唯一一次被各行各業的資本方看中的機會，有資本投給你，你才能有更好的待遇。你打過工你知道的，普通聖女能從事的工作少之又少。更可況，勝利者還還能夠參加圓桌晚宴。”
“圓桌晚宴？”
“只有a級以上新人類能夠參加的頂級晚宴，你不但會見到這個國家基因最優秀的人，還能接觸到各行各業的大拿，勝利的聖女被允許和他們同桌進餐，這是結識頂級新人類的絕佳機會。”
“……”玄千兩聽著有些心動，但卻也有一種莫名脫力的感覺。
黃君山開始輕車熟路地做著分析:“所以，現在問題所在就是怎麽在第一集的兩分鐘內脫穎而出。在沒有資本支持的情況下，想在一堆人的綜藝節目中利用短短的兩分鐘脫穎而出被大眾記住，只能要麽你實力過硬，要麽你話題度夠高。”
黃君山直白道:“但是，論實力我們肯定沒人比得過這邊土生土長的女生。所以說白了，我覺得來看我們節目的新人類從一開始就不是沖著我們實力有多強來的，而是沖著新鮮感、話題度和吃瓜來的。我們要抓住觀眾的目的，就有勝利的機會。”
玄千兩被這巨大的信息量砸得頭腦眩暈，她也不懂娛樂圈這一套，結結巴巴問:“所以……你要讓我幹什麽……”
“你有一個天生的優勢，可能是這場選秀中最強也是最致命的優勢。”黃君山說著，掏出自己的手機，將迪雅房間裏墻上的照片展示給玄千兩看。
畫中的女人白皙的雙臂托舉向天，空中是燦爛的萬裏銀河，腳下是廣闊的山河湖海。女人有著銀灰色的長卷發，如雪的皮膚，深紫與暗紅的異色瞳眸和精致無比的五官。她身披白色的披風，披風下是□□的，能看到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
黃君山問:“你不覺得你和她有點神似？而且之前的造型和發色特別相似？”
玄千兩看到相框附近耀星教的教會勳章，頓時露出覆雜的表情:“這該不會是……”
黃君山:“這是耀星教的聖母——米歐蒂莉絲的畫像。”
玄千兩頓時大驚失色。
與此同時，她也算是明白新人類老師為什麽要強行給她剃頭換發型了:誰能接受一個路人甲不但長得和自己國家的神有點神似，連造型都十分相似呢？
想到這裏，玄千兩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可……可那些買公關發通告說自己長得像誰誰誰的選秀選手……哪個被觀眾買賬了？實力不濟反而會被反噬的。更何況聖母可是這個國家的神……這不就等同於讓我在基督教國家s耶穌嗎？”
玄千兩有點慌:“你難道不知道我被我的藝術課老師強行染了頭發還剃了短發嗎？我們老師警告我不許接長發也不許染很淺的發色，玩不好我可能會被弄死！”
“可西方也有人因為長得像耶穌而創立了自己的教派，還收獲了一大批信徒，模仿也是需要有技巧的。”黃君山勸說著，“一個下等聖女故意打扮得和高高在上的聖母一模一樣，任誰都能看出你在模仿，刻意模仿那肯定是為了碰瓷熱度，你當然會被討厭的，但如果別那麽刻意呢？”
“什……什麽意思……”
“灰色和亞麻色在不同的光影下看起來差不多，但灰色只能靠染發，而亞麻色是一個常見發色，它不屬於很淺的發色，新人類有很多人就是亞麻色發色，你染這個顏色就不會被認為在模仿。”黃君山看著照片分析道，“聖母長相清冷優雅，她這種齊腰的大卷長發造型對你來說本來也不太合適，你不如接頭發接到胸口的程度，然後做個內扣造型，微卷還襯托你的清純乖巧……至於其他方面，聖母的眼神很喪，剛好你本來就天天頂著一張委屈臉，你也不用刻意裝，鏡頭一旦發現你有爆點，剪輯師一定會抓準了你像聖母的角度瘋狂剪輯，你也沒得罪你老師，豈不是兩全其美？”
玄千兩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但仍然搖頭，她不想這麽做，她太害怕翻車了。
黃君山見玄千兩瘋狂拒絕也不著急，她道:“看左邊。”
玄千兩的視線順著黃君山所指的方向望去，發現有個女生正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看平板，表面上看起來只是在上網課，但玄千兩註意到她手中還握著鏡子，角度怎麽看都不是在照她自己。
“知道為什麽盯著這邊嗎？”黃君山問。
玄千兩搖了搖頭。
“最後一周留下的這84個人，絕大多數人已經不是上一周那些能被朱祁輕易煽動的小人物了。”黃君山認真道，“她們要麽有了計劃，要麽有了靠山，要麽莽……反正各個來勢洶洶。已經知道大運動會本質的家夥肯定都忙著找能讓自己吸引投票人的話題度，你覺得，她們中有多人發現了你身上這個能上熱搜的天然爆點？”
玄千兩本能神經一緊。
“你不想利用你的優勢或者你害怕翻車那都是你的事，但別人發現了你的優勢後要麽利用你要麽搞垮你也是她們的事。”黃君山道，“你知道一個沒有話題度的人，如何借著一個有話題度的人上位嗎？”
玄千兩搖了搖頭，她雖然喜歡渡邊麻友，但還不到稱得上“追星”的地步，她對娛樂圈那些門門道道是真的一概不知。
“要麽，順著她走，比如和她捆綁cp、劇情，你應該知道的，選秀節目的大top身邊總是有一堆捆綁cp，這其實還算是好事，因為玩得好就會是雙贏。”說到這裏，黃君山嚴肅了幾分，“但最怕的就是——逆著她走，比如，制造矛盾沖突，通過踩她塑造‘三觀正’、‘性格好’或者‘上進懂事’的積極人設，利用觀眾們對她的反感帶來的反向情緒增加自己的知名度，這種手段綜藝節目裏太多了。而且一旦被反向利用，節目方可無所謂你是死是活，你的熱度反而會反噬你，那可真就是點燃自己照亮別人了。”
說完，黃君山拍了拍玄千兩的肩膀起身:“你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吧，盡早做出決定，我現在回去寫一個劇本，盡可能讓你、白壽眉、青梅占和我都能夠通過這個爆點生存下來。”
黃君山離開後，玄千兩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才心情覆雜地起身。
她剛走兩步到宿舍入口門前，餘光發現剛剛一直坐在不遠處用鏡子監視她們的那名女生突然也跟著走了過來。玄千兩被嚇了一跳，她原本是打算回宿舍的，突然也不敢回了，只能轉頭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可誰知那名女生還是沒有放棄，轉了個彎徑直小跑著過來，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你好啊，去吃飯，一起啊？”
玄千兩註意到，這個女孩用的是耀星語在問候她。
她用餘光瞧瞧打量著頭頂的監控，有幾盞開了藍燈。
玄千兩立刻將頭低得深了一些，有些緊張答:“嗯……嗯。”
“我認識你，你以前在學校裏可有名了，我可羨慕你了。”女孩繼續用耀星語嫻熟地客套著，“你和陳梵可是學校裏出了名的恩愛情侶呢，多少人羨慕還來不及，也不知道陳梵現在怎麽樣，你不想他嗎？聽說你們本來打算研二的時候結婚？你都開始備孕了？”
此話一出，玄千兩整個人都僵住了。
先不提來人這滿口胡鄒沒一句實話，主要是對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用日本追偶像的那一套來說，女偶像私自戀愛只有公開剃頭謝罪才能勉強保命，如果還隱婚備孕，肯定會完全激怒那些把偶像當成夢中情人的宅男爸爸們，簡直是自殺式斷送職業生涯。
玄千兩萬萬沒想到，舊的一波霸淩才剛剛隨著人數的驟減而消停，新的一波霸淩就橫空出世……她怎麽就這麽慘，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活在臺風眼呢？
考慮到頭上有攝像頭和節目的剪輯效果，玄千兩思前想後，覺得與其解釋讓節目組有東西可剪，不如裝聽不懂讓剪輯師覺得毫無爆點。
於是，玄千兩低頭摳著手指，頭也不擡，任憑身旁的女孩堆著一張假笑的臉八卦她也充耳不聞。
等好不容易走到食堂門口，玄千兩突然扭頭，徑直沖著中心區的花園草坪奔去。
可誰知那名女生竟然也不放棄，索性提起裙子撒開了腿追著玄千兩跑。
二人你追我趕，瘋狂奔跑在偌大的校園裏，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滑稽。
玄千兩哪見過這麽追著人不放的，嚇得人都懵了，更加拼命地奔跑著，直到來到一處沒有藍色攝像頭的草坪附近停下，她一邊喘氣一邊捂著胸口的傷道:“你……你有完沒完啊！”
女生剛剛端著的笑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堆滿的筋疲力竭:“你跑得這麽歡，看來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玄千兩沒說話。
“和我們合作吧，玄千兩。”女生張開雙臂，表情變得有些癲狂，些許是這些日子的高壓已經讓她的神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就差臨門一腳，“我們不會難為你的。”
玄千兩害怕對方再尾隨自己，不敢直接拒絕，只能委婉道:“你……你讓我想想……”
說完，她撒腿一溜煙跑開了。
這一次，女生沒有再追上來。
玄千兩一直逃到了東邊的另一處花園才停了下來，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喘氣。
等喘氣喘完了，她才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之後的去路——
正如同黃君山所說，如今不是她願不願意s聖母的事，而是她不得不走s聖母這條路。
不做基本等於自取滅亡，做還有一線希望……
想到這裏，玄千兩使勁抓了抓頭發，嘴裏嘟嘟囔囔著:“我沒覺得我和聖母多像啊……聖母身材比我辣，眼神還比我有內涵……除了過去的銀發造型有點類似之外哪兒像了……我現在這醜樣子誰能把我和聖母聯系到一起也是絕了啊……”
玄千兩的自知之明是很準確的。
的確，剛才追著她的女生並不是因為她長得和聖母有萬分之一的相似而監視她，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局——黃君山布下的局。
在和玄千兩通過電話之後她就已經預判了玄千兩可能采取的行動，為了防止玄千兩不接受提案，她找了自己的另一個信徒假扮成惡劣的碰瓷者尾隨玄千兩。
玄千兩這個人，雖然不論硬件還是軟件都配置挺高的，但奈何沒出過象牙塔，做事太青澀缺乏寸勁，必須得有人適當引導一下。
自己也不是執意要拉著玄千兩趕鴨子上架，她對玄千兩說的話的確沒有半句虛假:剩下的84人有不少強敵，遲早有人會來利用這個爆點給她們創造記憶點，既然如此，這個爆點與其留給別人，不如留給她自己和夥伴們。
此刻的黃君山已經回到了宿舍，掏出紙質筆記本，用鋼筆快速寫著能給四人組每個人記憶點的人設和大綱。
半小時後，當她終於完成創作即將落筆的那一刻，也如願接到了玄千兩的電話。
“我現在去染頭發嗎？”玄千兩還是有些猶猶豫豫問。
“先別急，在藝術課上課之前，我們四個人需要見一面。”黃君山將筆記本塞入口袋中，篤定道，“我已經給我們安排好了最佳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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